赛人心中最好的一部动画电影,怎会是这个?
2020年11月21日08时59分内容来源:虹膜
2020年11月1日,导演张毅离世。我很喜欢这个导演,华人导演里,真论文笔好的,他能排第一。他生前是欲把杨德昌的动画遗作《追风》完成掉的,不料,天意不合人愿。张毅算是杨德昌的密友了,徐克其实与杨德昌私交也不错,巧的很,这三人对动漫的兴趣都很浓,还都身体力行过。最近,杨凡执导的《继园台七号》,我也有些期待。我是很爱看动画片的,跟很多人一样,都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。这其中,日本动画片对我有着至关重要的启蒙,不光是画面予我那种说不清,道不明的亲切感。还在于那些优秀的动画片,仿佛是在提醒我,万物皆有灵,你可以和任何事物促膝,你永远也不会孤独。个人最迷的是川本喜八郎。他与当时世界动画的另一重镇,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合作的《不射之射》,将定格动画拍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流动感来。而我更小的时候,对这么两部动画片,一直保有非常好的印象,时不时也会翻出来看一下。一部是浦山桐郎的《龙子太郎》,另一部是山田洋次监制并编剧的《熊猫的故事》。两部影片既有着极为神奇的童趣,又有着令成人都很难感同身受的忧伤。巧的很,两位都是拍真人电影起家的,都习惯用自己的御用担任配音。前者是吉永小百合,后者是倍赏千惠子。这一次轮到了岩井俊二,就在人们以为他在影坛即将匿迹之时,他推出了这部由他本人编剧并负责音乐部分的《花与爱丽丝杀人事件》,自然要请铃木杏(饰花)、苍井优(饰爱丽丝),以及,后来与岩井俊二有过更紧密合作的柏林影后黑木华来担任声优。顾名思义,本片是岩井君十年前的电影《花与爱丽丝》的前传。明显能看出,这两部影片的开头和结尾进行了互置。岩井俊二是本世纪初,最早被国内影迷广泛接受的第一批导演,在他之后才是北野武。我想当时那些影迷,在我看来,也是真正拥有阅片量的第一代影迷。大概都是看着同桌的你盘起了头发,又渴望同桌的你能多看几眼的时光中,淘洗过来的。而岩井俊二的电影,像一层滤镜般,让他们的少壮不努力变地越发清澈,并有了放任自流的全部理由。而我在岩井俊二的电影里,更多的看到的是一种日式的沉溺。他表现的少男,但更多的还是少女,她们都如樱花般易折,却不易飘零的一面。所以,我从她们身上,几乎看不到所谓光明的未来。与其说他会输入些温情,毋宁说他会散布些趣味。他有时候会依赖于人的蒙昧,更多的时候,是相信人会在自制的情境里逐一走失。你明明头脑清醒,我却要告诉你,你的记忆正在流失,人们偏偏靠此来建立联系,传递情感。将错就错,是感知的起端,一错再错,则是生命的延续。这是岩井俊二一再重复的表达。满心欢喜的接受误会,才能无所畏惧的去模糊真假,才能从更持久更悠扬的自我催眠中,向忧郁而莽撞的现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时间一长,便只好在心理的盲区中去安亨余下的时光。岩井俊二的电影之所以迷人就在于此,他习惯于建设一个封闭的精神王国,那里没有供人艳羡的鸟语花香,那里仅仅是生命内部的自给自足,是与物质无关的丰衣足食。这一点在《花与爱丽丝》里特别显眼,只是在我这儿,还是过于细密了一点,稍微松一下就好了。而《花与爱丽丝》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。在影片近乎过半的时候,花与爱丽丝,这一对小糊涂虫,才有了真正的交集。前面的戏份,让我们看到了爱丽丝有一个花痴的母亲,更有一个花心的父亲,而她自己对爱情为何物,尚不开窍,稍有不顺,就对身旁的男生拳打脚踢。一个很有意思的点,在爱丽丝还没有与花产生情谊之时,这个貌似要被孤立的转校生,有两个女生主动向她示好。其中的一位,还讲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,但爱丽丝还是有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钟情,她更喜欢和花在一起。不光是爱丽丝渴望被人偷窥,而偷窥者正好是花。(这其中的叙事链条编织的极为精巧。)也不仅仅是两人都有轻微的神经质,都有些少不经事所带来的自以为是。更重要的是,两人对深陷于戏剧情境都乐此不疲,都盼着有什么事情能在自己的身边发生。没有一个梦,就自己造一个梦。这个梦与功利无关,与理想无缘,仅仅是让过于干净的头脑不必那么空空如也。当你准备往你的头脑里填充些什么的时候,青春才开始变地耀眼,变地值得怀念。但岩井俊二虽反复地在歌咏青春,但他真正要咏怀的还不是那些吹弹可破的肌肤(原片类似台词),那些仿佛怎么也挥霍不完的时光。岩井俊二最重要的主题,还是在假定性的情境中,才能更接近真实,而与之悖反的,青春之歌的主旋律,永远是不必那么真实,只有这样,才有被塑造的可能。两个一惊一乍的少女,她们有惊无险的旅程,是真的要探寻一桩命案的真相,那她们的智商还真就堪优了。主要是花,她是要去确定一个英俊的男生,是否还对自己念念不忘。而结题一旦摊在面前,虽不至于意兴阑姗。但过程大于目的人生况味,两个小女生应该已经领略到了。岩井俊二的剧作是非常漂亮的,他既有坚实的结构,也有松散的意趣。他能极顺滑地从一件事情拐到另一件事情上来,且一个比一个更别开生面,更能在你的心底种出花来。一个人爱幻想,另一个人陪着你一块幻想。她们都想把自己活成一个传奇,当那些蛊惑人心的色彩全部剥落时,人生得一知己便足矣的幸福感随之油然而生。而全片最动人的一幕,或者说是最神奇的闲笔。来自一位老职员,这部影片里出现了很多随时随地,便能将善意抖将出来的人。而这位老职员,笔墨最多。不少人认为这老职员的出现,是在悄然地弥补爱丽丝父爱常期缺席的落寞。影片中有两段爱丽丝追逐的戏份,一出,是乌龙百出的,狂追花。另一出,则是在慢镜里,追赶自己的父亲。此说法,我完全认同。但父亲的形象一具体起来,它所要表达的就不仅仅是血亲之间的天然羁绊或临时性替代,而是一个人在面对另一个人时的更为生动的状况。稍说句题外话,当你不把亲人看的时候,这才是亲人之间应该有的样子。此戏份,全然是在致敬黑泽明的杰作《生之欲》,老职员的造型尽力向志村乔靠拢。而《生之欲》最为经典的荡秋千段落,自然要得以重现。少女们要探索一个少年是否英魂早逝,而这老者则概叹,自己大概时日已不多。少女是站在秋千架上,用力地甩荡,老者只能微坐着,轻轻的摇晃。少女总想创造自己的故事,而老者已经发生的故事,估计怎么写也写不完。本片就这样异常优美地从生之谜的假想中,过渡到生之欲的终局上来。是也无风雨也无晴,少女是无事一身轻的灵动,老人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拖捱,他之所以一再地向爱丽丝伸出援手,诚然是他的善意需要播撒,但更多的还是他希望自己为数不多的日子能丰富一点是一点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这对忘年交,不管他们的心态因岁月的眷顾,而起了多少富有意味的变化。他们都是需要故事的人,他们都希望他们能成为故事里的人。合作邮箱:irisfilm@qq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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