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6岁的我,遇见一个大30岁的男人,后来我们成了一家人
2020年11月30日06时53分内容来源:父母课堂
作者丨刘娜
来源 |闲时花开(ID:xsha369)
惟愿,每个颠沛流离的姑娘,都能找到回家的路。也愿,每个弄丢孩子的父母,都能遇到温暖的手。那一天,我喝得烂醉如泥,从酒吧里出来,两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,跟在我屁股后面,俗套又犯贱地说:“小姐姐,要不要让我们带你回家?”我一摇三晃地脱掉高跟鞋,用力砸向他们:“滚!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!”他们大概没想到,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我,如此野蛮泼辣,就骂骂咧咧地走开了。我趔趄地捡回高跟鞋,并不打算穿回去,就那样光着脚站在马路上,等我刚刚叫的网约车。平台提示我,是一辆车牌尾号为K95的白色大众迈腾。晚上11点,杭州城依然灯火辉煌,排成队的车流人流都急匆匆赶往一个叫“家”的地方。尽管,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消失;尽管,他每次消失一段时间后,都会从别的女人那里回来,哭着说最爱的人还是我;尽管,他这次消失前,又拿走了我全部的积蓄。在留给我的纸条里,他歪歪扭扭地写道:“珠儿,对不起,我要回老家结婚了,因为那个女孩怀了我的孩子。”我很想追到他老家去,扇他几个耳光,然后再把他拿我的钱要回来,但我最终选择了放弃。这不是因为我多爱他——多次的分分合合,已经让我们的感情千疮百孔,接近病态,恨大于爱——而是因为,他留给我的纸条里有这么一句话:“那个女孩怀了我的孩子,我要对她和孩子负责。”“一个愿意对怀了他孩子的女人负责的男人,说到底还不是太坏。”我想,最起码比我的亲生父亲强:我边想着这些可怕的往事,边光着脚站在马路上,冻得瑟瑟发抖。因为他的车牌号里有个K字,我就在心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老K。我每次打车时,都会在手机收藏夹里,记下网约车的车牌号,然后再给司机起个外号。确定是我叫的车后,他从驾驶室出来,拿出一件女式的开衫外套,披在我的吊带裙外,然后递给我一个塑料袋:“姑娘,你把袋子攥在手里,要是路上你恶心,要呕吐,就吐在这袋子里。”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“嗯”的回答,想张口怼他“至于吗,你不就是怕我弄脏你的车吗”,但一阵风吹来,毛茸茸的羊毛开衫外套摩挲着我冰凉的肌肤,让我想到一个久违的词汇:“你每次拉人,都额外再送件衣裳吗?”坐到车上后,我半挑衅半开玩笑地问老K。“不同的季节,会准备不同的外套。再过几天,冬天就要来了,我会备一件棉袄放在车上,如果有哪个女孩子需要,就会让她们拿去穿。”“嘿嘿。”老K又笑了,“对的。男人皮糙肉厚的,冻不坏的。”对,就是那种明明不开心,但又强迫自己假装开心的笑,是成年人特有的假模假式的虚伪的笑。“你住这里吗?”老K按照导航,把车停在那时还没有拆迁的杭州打工者的聚集地——塘外张家城中村前的马路上。老K把外套又拿下来:“起风了,你穿上。这样吧,我送你到楼下,然后你把外套还给我。”“我怕你……不安全。”老K嘿嘿一笑说,“你住的这个地方,鱼龙混杂,你又喝了酒,万一遇见坏人……”我脑袋涨得厉害,但我心里清楚,老K虽然已经老了,但他终究是个男人。我想到他刚才路上说的“女孩”“外套”,又想到这些年屡屡发生的网约车司机性侵案,不禁毛骨悚然,加快脚步,穿过一栋栋破旧的居民楼,向最深处自己租住的那栋楼走去。但,我因为喝多了酒,想走快又走不稳,高跟鞋愈发不听使唤。更令我恐惧的是,就在我停下来弯腰扣鞋带的瞬间,我发现老K一直尾随着我。3分钟后,负责且高效的杭州警察赶到,并把即将开车逃窜的老K逮个正着。“他一定是个惯犯!他装作关心女孩子,又是备外套又是递塑料袋,赢得女孩子的好感后,他就开始暴露自己狰狞的面目!他是个老不正经!一定要查查他有没有前科!”坐在派出所的审讯室里,我当着警察叔叔的面儿,对老K破口大骂。其中一个警察叔叔,拍拍我的肩膀,示意我和他到另外一个房间里去:“姑娘,是误会。”“你看啊。”警察叔叔耐心地打开公安查询系统,调出老K的个人资料。老K比我大整整30岁,是老杭州,原本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。但10年前,他19岁的女儿,和同学聚会回来的深夜,坐出租车回家的路上,遭遇车祸,不治身亡。女儿聚餐结束后,曾给老K的妻子打电话,说自己头晕得厉害,希望妈妈能开车去接她。老K在企业任高管的妻子,当时正在赶公司的一个大项目,没空去接女儿。惨案发生后,老K的妻子因为自责和愧疚,患上重度抑郁症,并在女儿一周年祭时,吞服安眠药自杀。他办理了内退,卖掉原来的房子,远离熟悉的人群,独自疗伤多年。他每天行驶在路上,他每天接不同的年轻人回家,他在陌生人的归途里,治愈受伤的自己。“你为什么不早说呢?”从派出所出来,已是凌晨两点,我对老K说,“你看这误会搞得。”他再次把我送到塘外张家城中村,然后陪着我在昏暗的灯光下,穿过一道道破旧的居民楼,看着我走进家门,才转身离开。奇妙的是,3个月后,杭州迎来了第一场雪,我加班后从公司出来,叫了辆网约车,司机还是老K。“姑娘,你着急回家吗?不着急回家的话,陪叔到新业路吃火锅吧。”老K试探着问我。上次那场误会,让我欠老K一个人情,不如这顿火锅我来请。
我不清楚,我是为了安慰老K的孤独,还是很久没有和人好好说话了,反正那天,我给他讲了我的身世。
从我记事起,我就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孩子。
我的亲生母亲,16岁那年在上学的路上被人强暴,然后一夜之间成了精神病患者。我一辈子生活在湖南大山里外公外婆,并不清楚自己的亲生女儿到底遭遇了什么,当他们察觉出异样时,我已经在母亲肚里存活6个月了。一家人把母亲送到镇上的卫生院流产时,力大无比的母亲打倒众人,从产床上跑下来,从此走失。4个多月后,母亲披头散发地出现在外婆家,怀里抱着刚刚出生的我。外公外婆趁母亲熟睡时,把我抱走,送到县城的表婶家——表叔和表婶结婚多年,不会生育。奇怪的是,我到表叔表婶家——也就是我的养父养母家的第三年,他们就生了一对龙凤胎。所有人都将这视为我给这个家庭带来的好运气,但我的噩梦也随之到来。养父母并没有殴打我,但他们的言谈举止里,都透露着对我嫌弃。在我成为一个刚懂事的黄毛丫头时,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屈辱不堪的身世——因为养母把它当笑话,讲给弟弟妹妹听。我在战战兢兢中,借助弟弟妹妹看电视的余光发愤苦读,借此讨好养父母,也借此证明自己。15岁时,我以全校第三的成绩,考入县城的重点高中。养母希望我能去读职高,养父悄悄把我拉到他房间里,说读高中也可以,但前提是,我要和他睡一觉。我从他房间跑开,拿着养母藏在大衣口袋里的600块钱,联系上在广州打工的同学,踏上了外出打工的颠沛流离之路。关心我的老师和同学,四处打探我的去向,养父母给出的解释竟然是“被亲生父母接到省会读书了”。我在饭店端过盘子,在电子厂做手机配件,在花厂做过假花。18岁那年,为了办身份证,我不得不从广州回到养父母家。当我甩给他们自己打工挣的2万块钱时,他们又喜笑颜开地拉着我的手,去办了身份证。我想考大学,就一边打工一边自学考成人大专,并在考试时,认识了我的第一个男朋友。他比我大8岁,我很爱他,把打工挣的钱都给他花,支持他五花八门又不切实际的梦想,甚至承诺他不用上班我来养他。后来,我自学拿到了大专文凭,终于能进入正规公司上班。他承诺我,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,给我买带有落地窗的房子。我掏心掏肺地支持他追求音乐梦,甚至为他堕过胎,但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消失一次,然后再回来说“我爱的人还是你”。“我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,我不清楚生母是否还健在,我今生都不想见到养父母。我爱过两个男生,他们都娶了别人。”我猛喝一口酸梅汁,定定地看着老K:“你说,咱们两个,谁更可怜呢?”老K犹豫了一下,拿起桌上的餐巾纸,递给我:“姑娘,擦擦泪。”老K会在我下班的时候,出现在我们那个只有10多个人的小公司门口,然后送我回城中村的家,顺便让我带回他买的牛肉羹、莲子汤或鳝鱼面。老K有时也会自己做饭,他最拿手的是豌豆糯米饭和荷叶粉蒸肉。做好后,他会用保温盒装上,开车给我送来。“K叔,你上去坐坐吧。”我请老K到我杂乱的出租屋里喝杯茶,被他婉言谢绝。“女孩子自己住的地方,我还是不去了。”他嘿嘿一下,满脸的皱纹后,鬓角处长出日益茂盛的白发。我会网购一些好玩的先进的东西,给老K,像扫地机器人,像护腿护腰神器。老K收到礼物后,会发到朋友圈里,只有这么一句话:“谢谢你,姑娘。”我们认识第二年的清明,老K去给妻女扫墓,我也陪着他一起。他蹲下身子,用手帕一遍遍擦拭女儿遗照那一刻,我忽然懂了,他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尾随我。他永远定格在19岁的女儿,不管是眉眼还是鼻子,都和我颇为相似。“这就是一个父亲的自私。”绵绵细雨中,佝偻着背的老K说,那天,在酒吧门口,看见我的第一眼,他以为他的女儿回来了。我鼻头一酸,不知道怎么安慰他,脱口而出的是:“要不,我就当你的女儿吧。”老K没有回答,他久久地,久久地蹲在地上,勾着头,胸腔起伏带动后背不停晃动。小半年后,再见老K时,他兴冲冲地告诉我,他要结婚了。对方丧偶,偶然和老K重逢。他们已经差不多40年没有联系,一见如故,激情燃烧。老K非要开车带我去见女朋友,我质问他,我为什么要去见她呢?老K的女同学,是个退休教师,喜欢诗词,特别崇拜叶嘉莹老师,一晚上都拽着我的手谈叶老师优雅不屈的人生。后来,她和老K擅自做主,又给我报了浙大的成人教育。我边工边读,忙得不亦乐乎,甚至连往事都被我尘封在不愿回想的魔盒里。他老婆,也就是我的梅姨,四处托人给我介绍对象:“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,给我们家珠儿介绍一下啦,她很漂亮,正在浙大读书呢,很上进的嘞!”我已经30岁了,的确是个大姑娘了,但不知道为什么,我不再想急切地步入婚恋。我想先安顿好自己的心,想让它带领我向内探索,接纳过往的伤痛,看清真实的自己。人生无常,伤痛总在,谁也没法修改过去,但我们有责任定义现在。老K的悲惨和乐观,苦难和坚韧,无处躲闪的孤独,毫无血缘的善意,都犹如一面镜子,修正了我对男人、对父亲的认知,也让我懂得:这世上真有一种英雄主义,那就是被苦难百般捶打后,依然对他人葆有善良,对生活充满希望。我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厚爱,以至于惊慌失措中,亲手把你送到了派出所。从此后,在这座千万人口的城市里,我被人牵挂,也开始学会去牵挂别人。谢谢你这4年给我的爱,它让我的心前所未有地沉稳下来。据梅姨说,老K看到我的微信后,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。因为我拿着蛋糕进屋时,老K刚做好我最爱吃的粉蒸肉。看见我的第一眼,他老人家喜笑颜开地说:“珠儿,你今天陪叔喝两杯!”*来源:闲时花开(ID:xsha369)作者刘娜,心理咨询师,情感专栏作者,原创爆文写手,混迹媒体圈十余载,发表文字量百万字,能写亲情乡愁故事,也会写教育职场热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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